アヤヤ

[ 凛杏/りつあん ] かくれんぼ、始めようか。

   

· 朔間凛月x 転校生。転校生=あんず。転校生=あんず。

 

 

 

 

他又听到了那个钢琴声。

 

 

弹琴的人毫无疑问是个初学者,甚至这种说法对于那犹如咿呀学语的婴儿发出的第一个音节一般迟疑生硬的音色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褒奖了。他找不到除了「难听」以外的任何形容词。

可这却反而勾起了一向对外界漠不关心的他难得的兴趣。

 

当然,对于校内流传着的「梦之咲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他有时候还会有些恶趣味地想,那些笼罩着神秘和诡异色彩的传说中,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存在。

比如,夜幕降临之后,从本应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内,传来了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钢琴声?

 

 

他慢悠悠地踏着破碎的琴声拾阶而上,想要看看这个擅自闯进了他的领地,还擅自抢走了他怪谈主人公角色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弹奏出,这种明明难听到不忍入耳,却莫名让他感到些许悲伤的旋律。

可惜他却并没有如愿。

 

「凛月!」

忽然从背后响起的青梅竹马的呼喊让他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胳膊上传来一股将他向后拽去的力道,熟悉的气息下一秒便以不容拒绝的强势侵占了他四周的空气。

他其实早就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

 

他从楼梯之间的缝隙向上看去,那断断续续的琴声,早已随着那声在静谧空旷的教学楼内不断回响然后逐渐减弱的呼喊,一起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没有想到,他对于知晓弹琴者身份的渴望,竟然迫切到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不想去理会青梅竹马的想法。

 

「跟你说过多少遍放学后不要到处乱跑,给我老老实实回家。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在学校门口被不知道从哪棵灌木丛里爬出来的人突然紧紧抱住不松手这种事情了。」

衣更真绪不耐中透露着真切关心的话语让他放弃了继续寻找弹琴者的念头。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暮色四沉之后的音乐教室,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的世界,只有衣更真绪才是正轨。其他的任何人,都是可有可无,不值得驻足留恋的过路风景。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音乐教室的方向。

永别了,不知姓名的蹩脚演奏家。

 

 

 

月朗星稀,晚春的夜晚倔强地浸染着最后一丝凉意。

身边的青梅竹马脸上挂着些许疲惫,他看着并肩而立的熟悉身影,明明是日复一日不变的景象,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怪异的情绪。

这情绪促使他停下脚步,又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语。

 

「真~君你啊……」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加重了后半句中的某个字眼,「最近每·天·,都这么闲吗?」

空气凝结了数秒,他在昏暗的夜色中静静地凝视着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问话而愣住的青梅竹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着一个怎样的答案。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要这样问,好像只要这样问了,他就能确认什么的存在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去确认什么的存在。

 

最后他等到的是自己预料之中的不敢置信。

「……哈?」对方显然因为他的提问方式而产生了误解,「我说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这边可是每天因为组合和学生会的事情忙到想放着你不管的程度了啊?」

「可是,真~君也没有扔下我不是吗?不是像这样,每·天·都会来送我回家吗?」

 

明明应该……不是这样的。他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的。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可他就是这样莫名地笃定着。

 

他没有笑。所以起初以为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开着彼此之间玩笑的青梅竹马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后,即将脱口而出的调侃硬生生转了一个弯,「……凛月,你的表情有点可怕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摇摇头,无法回答衣更真绪这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夜风拂过发梢,他的视线像是受到某种指引般再次转向已然没入无边夜色的教学楼。死寂一般的漆黑,本应是最让他安心的色彩。

可这是第一次,他莫名地心生厌烦。这黑暗仿佛面目狰狞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叫嚣着想要将他所珍爱的事物一并吞没。

他抗拒着它。

 

脑海里不期然响起了某段旋律。他忍不住笑,在青梅竹马从担忧转为诧异的眼神中,低声说道。

「看来……是听到了不能听到的声音呢……♪」

 

 

 

 

违和感第一次应运而生,是几天后以Knights成员的身份参加作为校内打工的甜点比赛上。

 

队友兼姑且算是好友的濑名泉所制作的无论是从外观还是味道上都无可挑剔,甚至已经可以称为艺术品的蛋糕俘获了整个评委席。冠军的名次本是毫无悬念,可他的目光在放置在料理台上的精致蛋糕和自己手中从外观上就会让人彻底失去品尝兴致,只能勉强算作蛋糕的食物上来回转了几圈之后,心中忽然被某种异样的情绪侵占。是和不久之前的那个夜晚注视着身旁的青梅竹马时一样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第一名会是濑名泉,而不是自己呢?

 

他并非是对胜负非常执着的人,对于优胜与否并不怎么在意。更何况这是为了挽回Knights的名誉而被强制要求参加的比赛,如果不是因为甜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他会不会参加都是未知数。

这种本质上其实是表演的比赛,只要吸引人气和赚取校内资金的目的达到了,谁获胜都是一样的吧?可是为什么他会萌生出如此强烈的不甘呢?

就好像,这个冠军,本来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一样。

 

这个想法冒出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不远处早已空无一人的评审席。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还留有未完全收拾干净的简易刀叉和纸盘,黑色的折叠椅稍显凌乱地摆放在一旁。他回忆着曾坐在那里担任评委的老师们在看到自己端上来的蛋糕时满脸惊吓的模样,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后方孤零零靠在墙上惟一一把没有被打开的椅子上。

他撇下身旁交谈正欢的队友,一个人慢慢地走到了餐桌旁。评委的人数和人选都是事先决定好的,就算为了应对可能会发生的变化而准备了超出人数的椅子以及餐具——他低头看着放在餐桌一角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的整洁餐具——这个正好多出来一人份的数量巧合到让他感到些许不自然。

 

他的视线又重新回到那把折叠椅上。

椅背的中央有贴着用来示意评委身份的白色纸条。而那把椅子的纸条上,却什么都没有写。

 

映入视野的纯白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回头看向料理台后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处异样的同伴,心中弥漫开不知名的隐痛。

 

 

自从那个偶然听到钢琴声的寂静夜晚之后,他的世界,仿佛有什么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了。

 

 

 

而钢琴声还在继续。

 

因为衣更真绪而打消的寻找弹奏之人的念头在那次甜点比赛之后固执倔强地又在心里生根发芽。他后来尝试过许多次去寻找那个扰乱他平稳生活的罪魁祸首,甚至牺牲了睡眠时间,可是不是在去往音乐教室的路上因为各种千奇百怪的事由被拦下,就是在终于抵达之后被对方先一步察觉而逃走,只剩下晚春的风温柔摇曳起白色的窗纱,细微的尘土在空气里轻盈起舞,以及黑板上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粉笔记号,和没有来得及合上的琴盖暗示着弹琴之人离去的匆忙。

 

他的手指滑过没有留下任何余温的冰冷琴键,视线在翻开的琴谱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蹩脚的演奏为逝去的春天奏响了终章,彻夜不休的蝉鸣交织成了初夏的序曲。

 

梦之咲的夏天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地狱一般的季节。临海城市的地理位置将亚热带季风季候的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阳光滤过叶隙投射在水泥地面上,形成无数大小不一的光斑。午后的空气放缓了流动的脚步,没有风的日子里海也是静止的。

他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在水泥管中间躺了很久。打着哈欠坐起来的时候,腰背上传来的酸痛感仿佛在无声地向他表达着被他粗暴对待的抗议。

听到动静而朝他的方向看过来的衣更真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锤子顺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递给他,「真亏你能在这种噪音下睡这么久啊。」

他睡眼惺忪地接过青梅竹马向他递来的矿泉水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冲淡了一点身上的燥热。他眯着眼睛向身后的水泥管靠去,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瓶子,懒洋洋地回答道,「是看到我明明在睡觉却还制造出噪音的真~君不好吧?」

 

没有理会他的强词夺理,衣更真绪重新拿起锤子开始了手中的工作,「睡好了就赶紧去练习室吧,帮我告诉濑名前辈和北斗因为舞台搭设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练习可能会晚到。」

「不要,好麻烦。」他摇着头拒绝,微微皱起了眉毛,「本来就是我们家末子的独断专行,老爷爷可没有体力陪着年轻人玩闹哦?而且——练习室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舒适的床让我睡觉,我才不要回去。」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那可是练习室哦?」衣更真绪哭笑不得,「不要胡闹了,你再不自己过去我就发邮件让濑名前辈过来抓你了哦?」

 

青梅竹马有些无奈的笑容沉入他的眼底,因为自己的沉默而突然安静下来的初夏午后,不远处断断续续传来了知了的鸣叫声,仿佛这个世界最后一抹盎然的生机。

自春天的甜点比赛之后消失了许久的违和感,再一次,鲜明而强烈地拦截住了他所有的思绪。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觉得练习室里应该会出现为了让他安眠而特意搭制的床榻呢?为什么会突然预感到以后也无法找到舒适的安眠场所并且为此而感到焦虑和烦躁呢?

为什么在衣更真绪说出让濑名泉来接自己的时候,他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抗拒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又看向了音乐教室所在的教学楼的方向。

紧闭着的玻璃窗,与窗户后拉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窗纱,将室内的景象隔绝在了他的视野之外。已然宛如盛夏的燥热也仿佛在那扇紧闭的窗扉前偃旗息鼓,如同月光般清冷的寒气,顺着他望去的目光,钻入了他微微眯起的瞳孔,然后笔直地落进了他的心里。

 

 

 

他注意到乐谱又往后翻了几页。

可是不久前他在页脚写下的「你是谁?」,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盛夏终于在愈发漫长的白昼中声势浩大地拉开了序幕。

 

临町夜晚的漫天星河仿佛只要踮踮脚就能够碰到,甚至比远处街道通明的灯火都要离他更近。在后台待机的时候,因为他无意间的抬头而充盈了整个视野的浩瀚景象,让他不由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这里的海浪声比在梦之咲听到的要真切许多,即使因为同时举行祭典和演出的缘故聚集起了数量众多的游人,海水沉稳有力拍击海岸的声音却并没有淹没在鼎沸喧嚣的人声中。

身边陆续有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过,手中的对讲机不时传来急切的呼喊。好在夜晚的海风体贴地送来了一丝凉意,温柔地抚慰着因为出奇漫长的等待时间而渐渐变得烦躁不耐的心。

 

身旁的濑名泉不断重复着将手机打开又关上的动作,异于往常的焦躁引得鸣上岚和朱樱司不时向这边侧目。虽然他们的位置相隔得并不算近,但是凭借着出色的听力他还是听到了他们刻意压低音量的对话。

而事件的当事人大概是由于正沉浸在极度恶劣的情绪中反而并没有注意到这场因为他而引起的小小骚动。从他的角度看去,濑名泉心不在焉的目光越过了来回穿梭于舞台场地的工作人员,继而轻飘飘地掠过被流光溢彩的街灯染得斑驳陆离的夜空,最终落在了不知名的远处。

 

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却十分确定,从排练开始对方就一直不在状态的原因,并不仅仅是鸣上岚和朱樱司猜测的「夏天的缘故」。

 

 

 

他又想起了几天前刚到达这里时的情景。

他很少出远门,自然也从未来过这座距离梦之咲有一定车程的港口小镇。可是自从走出车站,第一缕海风卷着夏日的香气调皮而轻柔地袭向他开始,他脑海中荒诞离奇、说出来任何人都绝对不可能相信的念头,就在他的心里掀起了层层海浪,经久不歇。

 

 

——他来过这里。

也是在这样闷热潮湿到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不前的盛夏,也是在这个其他学生都开始享受空调的冷气西瓜的清甜和冒着泡的冰镇汽水的暑假,因为要参加邻镇举办的名为「StarMine」的合同演出,而被青梅竹马几乎是用拖的将他带到了这里。

 

是的。那个时候,与自己一同前来的不是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身边满脸焦躁的濑名泉,而是面对他想要对方背着自己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而露出无奈笑意却最终仍是妥协了的衣更真绪。

那个时候,StarMine并不是Knights的专属舞台,而是在某种契机下,和Trickstar一起进行的合同演出。

 

那么那个已经不复存在,像是彻底被从这个世界抹掉的契机,到底是什么呢?

 

 

 

满脸歉意的工作人员终于小跑着向他们走来,示意着漫长候场的结束。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前方舞台迷离的灯光落入他的瞳孔,晕染得前面濑名泉的背影慢慢开始变得模糊。

 

「阿濑,」他轻声叫住他,在对方闻声向他望来的目光中漾开浅浅的笑,「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时间循环,或者时间重置这种事情吗?」他停顿了一下,笑意缓缓漫进眼底,「顺便说一句,我是相信的哦。」

 

 

 

 

他后来再去音乐教室的时候,琴谱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了。敞开的页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擦,然后顺势在琴凳上坐下,将手放在了琴键上。不需要任何乐谱,所有的旋律早已深深地铭记在脑海,又经由指尖倾泻而出。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笨的人。

春天早已远去,连夏天也在渐弱的蝉鸣声中迎来了尾声。可那个人的琴声,却和第一次听到时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难听」之外他依然找不到任何形容词。

那么他只能这样猜测了吧?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那个人是故意的。故意演奏出那样蹩脚的音色,故意一直反复弹着相同的旋律。

 

他停在了琴谱翻开的位置,将脸慢慢贴向琴键。

心中有什么情绪将他撕扯得生疼。他觉得自己一定遗忘了某种对他而言很重要并且很珍贵的东西。

 

「你希望我找到你吗?」

他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谁听。

 

 

 

 

梦之咲的秋天伴随着体育祭的开幕而悄然降临。盛夏捎走了满目生机蓬勃的绿,却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在校园已经渐渐染上的大片金黄中,藏下了最后一抹顽皮的热意。

 

连日来啦啦队的排练几乎已经透支了他所有的体力。站在起跑线望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跑道时,他甚至怀疑在这明晃晃的日光下,他还有没有哪怕往前挪动半步的力气。他漫无目的有些自暴自弃地这样想着,以至于差点听漏了号令枪的响声。

——那是他所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冲上跑道的那一刹那,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

周围人群加油助威的呐喊,身后普通科女生不明原因突然爆发的尖叫,橡胶鞋底与跑道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掠过耳边鬓发扬起白色头带的清风,头顶上不断盘旋徘徊的鸟鸣。所有的这一切,他都听不到了。

 

 

 

「抱歉啊凛月,今晚我要送……回去,你一个人要早点回家哦?」

「因为……投了关键的一票,小凛月你才能获胜吧♪」

「谢啦,……。帮我把凛月这家伙带到练习室去吧。我会晚点到。」

「StarMine原本只是Knights单独的工作,但是主办方那边好像发来了希望再增加一个组合的请求。Knights奉行的是独立独行的原则,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和其他组合合作的打算。是……向Knights的代理队长濑名前辈一遍一遍低头请求他让Trickstar参加的。好像是希望借由这个机会让以前发生过冲突的Knights和Trickstar重新和好。」

 

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像是剪坏的胶片又碰巧被胡乱塞进了老旧的播放器,全部遗失了最重要的镜头。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的对话,在这个扭曲的时间怪圈里,被抹去的,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是那个人的名字。是她的名字。

 

 

 

「啊啊——真是倒霉。借物赛跑的题目太麻烦了,虽然总算是拿到了,但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我也很辛苦啊……」

「是吗……作为借物赛跑的题目被一直带到了终点……?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个非常引人注目的人来着。那个,原来是……吗?」

 

女孩子微微皱着眉头难得泄气的模样他一直都觉得非常可爱,那是出现在她那张表情并不丰富的脸上少见的俏皮和生动。女孩子言语间向他所展露的无意识的亲昵,更是让他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垂眼偷笑。

那是只属于他的记忆。眉毛轻轻蹩起的弧度,水色眼眸中漾开的委屈,从额角滑下亮晶晶的汗珠,和面对他后来无理取闹的要求时无奈却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全部全部,都是只属于他的。

 

明明是这样珍贵到他不愿也不会放手,可是为什么,他却忘记了呢?

 

 

 

借物赛跑的题箱近在咫尺,即使不去抽也知道会拿到怎样的题目。跑道附近的树荫下站着撑着阳伞面露期待看着他的兄者,题箱附近是因为无法完成抽到的题目而满脸为难的流星队队长,再往旁边一点是因为没有从游木真那里借到眼镜而难掩失望之色的队友兼好友。

他在题箱前止住脚步,在原地静静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调转了方向向教学楼跑去。

 

「凛月,你怎么了?!」

「等……くまくん,终点不在那个方向?你要跑到哪里去?!」

 

身后不断传来不同人的呼喊,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直到被已经完成目标到达终点后又被这边的骚动引起注意而折回来的衣更真绪从后面拉住了胳膊,他才猛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上青梅竹马担忧的眼神,像是最终确认般开口问道。

「……今天来学校了吗?」

「谁?」

「杏。」

「……杏?」像是第一次听说他口中的名字一样,衣更真绪有些迟疑地重复着,「那是谁?」

「……」

「等下……难道你说的是转校生?」

 

「不是转校生。」他挣脱了青梅竹马拉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我要找的不是什么转校生,是杏啊。」

 

 

 

 

踏上通往音乐教室的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因为脚步不稳而险些跌倒。剧烈的奔跑让他的呼吸不断变得紊乱,本就不习惯在白天活动的身体因为透支了太多体力而摇摇欲坠。他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步伐,根本无暇理会从身体每个角落传来的强烈不适。

一步,两步,迈开的右脚差点绊到了左脚,向前踏出的第三步仿佛踩空般让他的身体向前方倾去。四步,五步,双腿好像已经失去知觉随时都可能直接跪倒在地上。六步,七步……

他从来不知道从楼梯到音乐教室的路途原来这样漫长。好像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终于摇摇晃晃地站到了教室的门前。

 

他的手搭上门把,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拉开了那扇门。

 

 

静谧的音乐教室仿佛存在于另一个空间。即使开着窗户,外面世界所有的喧嚣却都好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被彻底隔绝在了窗外。

什么都没有变。秋日午后的暖风摇曳着白色窗纱的弧度,黑板上已经完全消失了痕迹的粉笔记号,萦绕在鼻尖淡淡的尘土气息,和没有来得及合上的琴盖,以及被风翻得哗啦哗啦作响的琴谱。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

 

那个坐在琴椅上,穿着梦之咲的校服,因为他的突然闯入受到了惊吓而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在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时,眼泪瞬间淌了满脸的少女。

 

 

他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慢慢地朝她走去。他不敢眨眼,生怕面前的少女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是积攒了漫长岁月的思念演变成的自欺欺人的幻觉。

当他在少女的面前站定,伸出手抚上她温热的脸颊,感受着从手掌下源源不断传来的真实温度时,他才终于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神明的话,那么它一定是个非常恶趣味的混蛋吧。」她的眼泪没入他手指间的缝隙,滚烫灼热到随时都会将他燃为灰烬,「为什么循环了这么多年,消失的是你,而不是这该死的体育祭呢?」

 

 

 

他听少女讲了一个故事。准确来说,是用笔写下来的。

他的杏,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故事的内容是随处可见的科幻小说里已经用到不屑再用的情节。

不过是以一年为期,时间不断重置的高中二年级,和无法跳出这个时间轮回,每年记忆都会被重置的他们,与唯独不知道为什么保留了所有记忆的她。

如果要说这个故事有什么新意的话,那大概就是随着时间的不断重置,她的存在渐渐变得稀薄,直到变成像现在这样,他们只知道有「转校生」这个存在,却无法感知,也无法意识到她这件事情了吧。

 

 

……开什么玩笑。

身旁少女的侧脸安静温柔,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栗色的发尾搭在肩膀上,额前的碎发似乎比以前长了些。她握着笔的手纤细白皙,晶莹到近乎透明。她大概很久没有写过这么多字了,琴谱空白处的字迹站成了奇怪的形状。她的呼吸很轻,轻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这样的想法如同冒着森森寒气的尖锐的刺,一根根扎进了他的心里。

 

开什么玩笑。

他不敢想象被少女故意一笔带过的时间到底有多漫长。她在这个被人渐渐忽视继而被人彻底遗忘的空间里,守着那些冰冷的回忆,一个人孤零零地待了多久。

他是知道那种感觉的。在遇到她的很久很久以前。他是知道的。

 

他明明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还是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她,像其他人一样忘记了她。

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漫长不知尽头,令人心生绝望的黑暗里,这么久,这么久呢。

 

开什么玩笑。

 

 

「杏。」他叫着她的名字,「你啊……觉得自己彻底消失也没有关系吗?」

听到他的话,少女握着笔的手轻轻地颤了颤。

「觉得只要大家都能笑着,就算自己的存在被彻底遗忘,也没有关系吗?」他侧过身子,伸手将她耳边滑落的发别到耳后,然后轻轻用力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他看着她依然氤氲着雾气的眼,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明明只是杏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狂妄的想法呢?」

 

 

「我啊,在遇到杏以前,可是个非常糟糕的人哦?」他歪着头看她,在她下意识做出摇头动作时笑着松开了她,转而握住了她的手,「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哦。和阿濑那种嘴上说着刻薄又恶毒的话却独自背负着一切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笨蛋不一样,那个时候的我啊,是从心底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真~君以外的其他人,就算全部死光了也没有关系。我只要有真~君的体温就能存活,只要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背叛了我的兄者也好,擅自靠近我的阿濑小鸣也好,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小英也好,大家全部,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的家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真~君一个人。」

身旁的少女安静地听着,被他握住的手反过来紧紧扣住他的。她无法开口说话,所以只能拼命睁大那双总是漾着让他心醉沉沦的温柔眼睛,将他微笑的轮廓仔仔细细地嵌入眸心深处。

 

他笑着靠近她,与她额头相抵,十指紧扣,「杏,」他放缓了声音,宛如夜晚枕畔恋人的轻柔耳语,「可即使是这样不堪的我,你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不是吗?所以我啊,在很久之前也已经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是她的出现照亮了曾经囚禁着他的那个冰冷孤独的世界。

是她向他伸出的那双温暖坚定的手终结了他漫长死寂的黑夜。

 

是她在那时找到了他,所以他才能像现在这样找到她。

 

 

他放开了少女,在她因为他的话又扑簌滚下的泪水中笑着坐直身子面向钢琴,将手搭在了琴键上。

「所以——」他按下了第一个音符,「下次春天来临的时候,要再冒失地闯进花园露台,踩到睡在地上的我,将我误认成尸体,然后慌慌张张地去找真~君哦?」接着第二个音符,「要在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老老实实地坐在甜点比赛的评委席,一脸视死如归地吃下我的蛋糕,然后为我投下胜利的一票哦?」然后第三个音符,「还要在夏天的时候,为我在练习室准备一张舒适的床,然后为我提供膝枕和新鲜的血液哦?」

 

按下第四个音符之前,他侧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地趴在她的身上,她额前的碎发被从窗户中钻进来的微风轻柔地拂起。「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将你找到的。毕竟这个学校,最擅长和杏玩捉迷藏游戏的,是我不是吗?啊,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略微苦恼地皱起眉毛,「到时候老爷爷可能会因为走了太多路而体力不支,所以呢——」

 

 

「有杏在的那个未来,就拜托你拉着我一起走下去了哦……♪」

 

 

他抓着她的手放上琴键。

「来弹琴吧——那样糟糕的琴声我可是不会认可的。而且剩下的部分我还没有教过你吧?要集中精神哦?后面可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呢……♪」

 

 

 

 

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沉闷冰冷,冗长到令人心生绝望的梦。梦境中的世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孤身一人,触目所及伸手可触都是虚无。他不记得来路,更看不见归途。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真实到令人害怕的窒息感。

 

杳然而至的光明让他安心。

他仰着头,上方少女担忧的面容映入视野。她的左手放在他的头顶,似乎是怕他从自己的腿上滚下去,她的右手置于他心口的位置,轻轻帮他安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身上安静柔软的香气将他包围,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嗯。」她轻轻柔柔地答。

「我梦见,我和杏一起玩捉迷藏游戏,可是这次,当鬼的人却是我。」

她愣了一下,然后浅浅笑开,「那么凛月君赢了吗?」

 

他伸手,手指碰到她胸前扎成蝴蝶结形状的绿色缎带,然后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

他看着她笑,「是啊,我赢了吗,杏?」

她抬起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手指没入他指间的缝隙,与他轻轻十指相扣。

 

她的笑容温柔明媚,像是盛夏的太阳明晃晃地跌入他的眼底。

 

 

「嗯……是凛月君赢了哦。」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有点想要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了。

这个世界的神明的确是个让他留级了无数次的恶趣味混蛋,但是同时,它也是个拥有着笨拙温柔的,真正的神明。

破除时间诅咒的方法其实再简单不过了。那是内心深爱着少女的神明大人,为了拯救她而向他们传达的暗号——

 

请注视着她。

 



 

-Fin

 

 

 

 

后记:

 

呜哇私心快要爆炸了——!为什么我又双叒叕写了快1w字啊说好的6000字↓完结呢(没说过)

 

先来解释下跟本文有关的几点内容吧^ ^

·结尾杏绿色的领结是暗示已经跳出loop升上三年级

·文章的题目取自buzzG的「かくれんぼ」(喜欢v家和唱见的朋友应该都知道><)标题是其中的一句歌词,译为「来玩捉迷藏吧」。这段完整的歌词是→来玩捉迷藏吧/孤独的游行/曾害怕着你的存在/现在换我去找出你了。其实原曲并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但……让我借用一下吧

·按照时间顺序涉及到的原作剧情是:Trickstar在放学后会轮流送杏回家→甜点卡池(因为时间太久远了可能有bug大家请不要在意)→黑白对决→真夏→体育祭2。凛月最后提到的杏将他当成尸体是凛月的个人故事「目覚めの一杯」

·写这篇文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薰在去年ホリデーパーティ活动的时候对千秋说的那句「あんずちゃんってたいていどこにでもいるのに、いざ探すとなると見つからないもんなんだね」←翻不太出来意境,大家自己体会吧T///T

 

然后写这篇文的初衷其实是从第二年开始安子从卡面消失、第三年课程对话也开始减少这件事。一开始写的时候的确抱有报复心理但是结尾应该也能看出来……我给圆回来了哈哈哈(闭嘴)但还是很难过。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好好地看着她而已。以及这文竟然断断续续写了大概三个月,各种卡,太痛苦了,中间也不止一次地想放弃。虽然完成度并不高,也没把我想说的完全表达出来,但是觉得能写出来真是太好了。

 

是写的第五篇凛杏了。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难怪我的亲友都不相信我其实首推是北杏来着^ ^之前在微博,在lofter,在各种地方和各种人说过无数遍了。我喜欢凛杏这种「因为你我也能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的救赎感。是杏将凛月从孤独冰冷的黑暗中拉出来的,是以她的出现为契机,凛月的世界一点一点变得宽广温暖起来的。很开心我所感受到的这样的凛杏也是官方想要传达的凛杏。所以就以设定资料集这段话作为结尾吧——

 

【ハロウィーンパーティー】では仲間たちといっしょにいたくて無理をしていた凛月。変化を嫌い、真緒以外の人は興味がなかった彼だが、転校生がやってきてから少しずつ世界が広かったようだ。

 

 

定番的P.s. 因为esnl也写过不少了,就我自己来说每篇所倾注的心情也并不完全相同。所以就想问问大家,如果有看过我两篇或以上文章的朋友,更喜欢或者说更有印象的是哪篇呢?请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评论私信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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どんな君でもそばにいさせ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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